它不是大鱼大肉,但在一桌菜里的方位却是无足轻重的。桌中心的方位空着,七荤八素盘盘碟碟都毕恭毕敬地静候着最终的两道菜——炸春卷与葛粉圆子的上台。前者在一个灶头上的油锅里翻滚而趋于金黄,后者则在另一个灶头的蒸笼里走向老练。
蒸笼是竹篾编的,圆圆的有两格,每格用箬叶垫底,避免粘连,一格摆放着十来个葛粉圆子,整整齐齐。当春卷搁在盘子里上桌时,蒸笼也整个端来了。盖子掀开,在一家老小的欢呼声里,父亲最终完结“画蛇添足”:撒一把切得细细的清翠蒜叶、洒一圈黑胡椒粉。后者是年前从老街的“同德仁”买来的,百年老店,父亲笃信名副其实。
色香味齐全。色乃蒜叶之绿、箬叶之青、葛粉圆子之黑亮;香是蒜、胡椒粉与圆子诸资料聚集之气,甚为浓郁,很蛊惑胃口的;味则尽在不言中了,否则怎么会箸争筷抢呢?
葛粉圆子在每年年夜饭都不曾缺席,要知道,它标志着“团圆”与“满意”,亲和温暖大吉大利啊!
我家的葛粉圆子的确好吃,用父亲的话说,食材是第一位的。葛粉来自大山里村庄朋友的奉送,实打实的山货,不掺一点假;其他的辅材有火腿丁、冬笋丁、豆腐干丁、香菇丁,猪肉丁也可放一点,肥瘦参半。父亲考究,要的是“尖端装备”:火腿要蓝田的兰花腿、冬笋最好是璜尖白际的、豆腐干当然是五城的了。
这哪能都做到呢?只能退而求次,但不能缺项,所以葛粉圆子只能在年夜饭里露脸。只要在那个时节才有冬笋呀!
当然,最重要的是作为主角的葛粉要好。好粉做出的圆子蒸好后,乌晶晶的莹亮通明,弹性足,吃到嘴里有筋道、有嚼头。
先用擀面杖把碎块状的葛粉重复碾压成粉,放进钵盆里加各种辅料并添姜末、料酒、盐、糖等,渐渐倒进温水,渐渐拌和,待到成形粘连后,捏成巨细均匀的圆子,摆放在蒸笼里便可。
需求特别提示的是:葛粉不要碾得太细太碎,弄成面粉一般,适度的粗粝吃起来口感更好。
毫不夸大地说,几十年里大巨细小饭馆、酒肆吃过多少回葛粉圆子,其色香味还没有一家能与我家的PK。有的用红薯粉替代葛粉,看上去干净滚圆,更多的则是辅料不全缺乏,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圆子里,绝大多数都是一坨粉罢了!
农家在山脚下。深秋时节,叶落草衰,正好上山挖葛根取粉。小宅院干干净净,院子的一角堆着一根根挖下来的葛根。
这活蛮辛苦的,有时还需求“披荆斩棘”。主人老汪六十来岁,精神头好,隔三差五就去挖,颇有斩获。
然后就取粉。先撕去最外面的老皮,曩昔是自己把枝干捣碎,糜时吃力;现在有机器帮着加工了,哄哄隆一瞬间就搞定了;再后边仍是要手艺的:洗粉、沥水、暴晒……
“四十元左右。我家一年能卖一两万块钱。这东西没什么本钱,挖的人愈来愈多,往后不好弄了。”
看出咱们眼里在期盼着什么,老汪笑了:正午吃葛粉圆子,管够。还有一道菜暂时不说。
我很快乐,堂前八仙桌上的花生、瓜子、茶叶鸡子是毅然不碰了,一个胃的容量总是有限的。
老汪家的葛粉圆子是用一个很大蒸笼端上来的,久别的气味扑面而来,我刻不容缓夹起就吃,哪管烫得直哈气。
滋味与我家真不差上下!因是本年的粉,更新鲜可口,便是缺了一味冬笋丁,时令还早了点,冬笋没长好,还在地下掖蜷着身子呢!老汪加了干笋丁,用的是最嫩的一段。
湮灭的回忆一会儿复生,蒸葛根我几十年前吃过,父亲从山上挖来的。其时为了果腹,当今成了好菜。
饭后,我们坐在银杏树下喝茶谈天,暖烘烘的太阳晒着。我问老汪可知葛粉圆子的传说。
这儿离龙源村不远,传说中的主人公赵东山便是这个村的,老汪当然传闻过一些。
元末,赵东山预感到饥馑要来,接连几年搜集鲜山芋和葛根,将它们逐个磨成粉,铸成砖块,晾干砌作墙面。饥馑时,徽州饿殍遍地,每到一批饥民,赵东山即从“芋粉墙和葛粉墙”上敲下几块“砖”来,放进沸汤做圆子赈济。就这样,保住了不少饥民的性命。
当年朱元璋率兵来到徽州,由于缺粮找到赵东山,他同样是资助芋粉砖和葛粉砖。所以朱元璋便命随军厨子用芋粉砖和葛粉砖做成圆子犒赏三军,便于带着,葛粉圆子和山芋粉圆子遂在休宁甚至徽州府一带撒播至今。
末端,老汪问我:传闻城里有“状元宴”,有一道菜叫“状元及第”,便是葛粉圆子?
他很兴奋地说:今后我每次去城里看读中学的孙子,都带葛粉圆子去,吃了考个好大学。
我很附和。这圆子不只形象好、涵义美,还含多种氨基酸与微量元素,养分丰厚着呢!